生而为人,我很抱歉。
加缪说,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:自杀。
《人间失格》作为一部自传体小说,大庭叶藏身上本就残留太宰治的身影:出生于一个豪华而粗鄙的家庭,一生中五次自杀,最终投水自尽。
大庭叶藏的一生,都与这“世间”息息相关。他童年不惜扮丑,来讨好这“世间”,后期也为这“世间”的模糊而感到恐惧,直到最后——打那时候起,我萌发了一种堪称“思想”的念头:所谓的世间,不就是个人吗?
“世间是不会容忍你的。”
“不是世间,而是你不会容忍吧。”
“如果那么做,世间会让你头破血流的!”
“不是世间,而是你吧。”
“你不久就会被世间埋葬。”
“不是被世间,而是被你埋葬吧。”
叶藏在世间里堕落,又恐惧“世间”的无法容忍。自青少年到中年,为了逃避现实不断沉沦,经历自我放逐、酗酒、自杀、用药物麻痹自己,他最终一步步地走向自我毁灭的悲剧。人一旦变成那个样子,就已经不行了。“我们所认识的阿叶,又诚实又乖巧,要是不喝酒的话,即使喝酒……也是一个神一样的好孩子哪。”
《人间失格》塑造的大庭叶藏主人公,并没有给我带来太多的黑暗、压抑之感。他一面在世间逃避堕落,一面又在世间忏悔反省。就像绳子的两端,一端已经深陷泥泞之中,另一端却又有股力量在往外拽着他走,那股力量——我称之为他的良知。他其实真的很想放任自己自甘堕落,可他还是想讨好这“所谓的世间”的吧。毕竟“他们寥寥数语的责备,在我看来就如同晴天霹雳一般,使我几近疯狂,哪里谈得上以理相争呢?”
其实叶藏是个多么真的孩子呀。这世间许多人都在用各种理由来掩饰自己犯下的罪恶,用各式的借口来解释罪恶的行为,最后进行自我催眠,好似就能免受责难、问心无愧地活。而叶藏不是,他在面对难以琢磨的人类社会时选择了极端另类的生活方式,他用酒、药物乃至女人来逃避他对现世的不安和恐惧。他的痛苦源自于清醒地看到自己一步步走深渊,继而丧失为人的资格。
阿叶的这种人生态度和生活方式可能让人难以理解和接受。但透过滑稽怪异、玩世不恭的“搞笑”背后,我们能够看到一个真实而又充满理想的少年,以及对幸福人生的执着追求和美好社会的热切向往。
生而为人,是否丧失为人的资格?太宰治最大的魅力在于他确实是一个践行者,而非姿态的鼓吹家。所以他最后投水自杀,说要死就死了。为什么这个人总是要死?被称为自杀狂魔的他,自杀四次未遂,还是在第五次结果了自己的生命。太宰治,我以为可以这么评价他——向死而生。
有种解释说,太宰治第二次自杀未遂,陪他自杀的情人却死了。他在自责,所以后来一直想着要死。可我总觉得这解释很牵强。在《维庸之妻》的结尾,丈夫说:“我这个人你听起来,也许会觉得我是装模作样,其实我是真想死。自从生下来,我是一直想着死,就算为了大家,也是死了的好,这是确实无疑的。但是却一直死不掉,好像有个奇怪的,令人生畏的神一般的东西,不让我死。”这就是太宰治的心声,这个作家就是太宰治。
他活着,棉花也能让他受伤。我不是他,也不能理解他内心承受的是多大的负荷,才让他宁愿死也不愿生,“别人苦恼的性质和程度,都是我捉摸不透的谜”。但我更多的觉得,太宰治的死和他的作品、他的读者有关。如果太宰治没死,他的作品格调就会比现在低很多,但是他死了,而且死的那么决绝,也算是给他的作品、他的读者、他的执著一个交代。
虽说这话题免不了有些沉重,我还是禁不住想问道:如果太宰治没死,他还会这样“活”在大家的心中吗?
他并不觉得这么死是一种成功,他还是在努力求这个生。《斜阳》里的那封遗书,留下这么一句值得回味的话,我这么艰难地活着,最终还是得死,实在是太失败了。
看《人间失格》的评论,很多人都为太宰治贴上 负能量
的标签。直到真正去了解这个人,发现并不是那么一回事。如止庵所说,“读积极的作品往往使我消极,因为见人家那么积极,觉得自己就不用凑这份热闹了;读消极的作品往往使我积极,因为这世上居然还有比我更消极的,不免因得意而振作起来。”
从这个角度来看, 《人间失格》读完让人更振作、更积极地面对生活,不应该也是一部正能量的作品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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