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妈妈,东西拿好了吗?我们出发吧。”我催促着母亲。
“拿好了……娜娜,我真的要这么做吗?”母亲手里攥着那个小本子,望着我的眼睛像一湖泛着涟漪的水。
我别过头,看向窗外的余晖:“你早已决定好了不是吗?这么多年了……”深冬的太阳总是迫不及待地离开。
“是啊,一晃都这么多年了,都这么多年了。”母亲叹了口气,一如儿时拍拍我的手,淡淡地笑了笑说:“那我们出发吧。”
下车后,我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男人,在建筑前的一个角落里静静地站着。胖胖的身子套着灰色的大衣,头发已花白,时而搓着手,时而转头看着马路,他的旁边偶尔有人经过。我和母亲走向他,很快,他也看到了我们。这时,灰蒙蒙的天空忽然下起了小雪,像是一首飘扬在大地上无声的哀歌。
他说:“你,娜娜,你们都来了。”
心中猛然间——像是小时候偷吃放了很久的柠檬,我只能点点头:“都来了。”
妈妈只是看向门里,说:“进去吧。不然天黑了就该下班了。”
按照指示来到相应的服务窗口,工作人员看到我们:“请问是办理离婚吗?请出示相关证件。”原本一直微微低着头的父亲抬起了头,嘴唇嗫嚅着,似乎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来。记忆中母亲的背似乎从未挺过这么直,她微微地笑着说:“是的,来办理离婚手续。”两人开始把证件交给工作人员。
我望着大厅里的人群,这里有年轻的夫妻在为财产或孩子争执着,也有中年男女带着沉默的面具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,更多的是一种大家心照不宣而又刻意保持静默的氛围。我突然觉得有点儿冷,可能是外面下起了雪。我不知该向谁,也不管有没有人听到,便低声说了一句:“我去下洗手间。”
慢慢地走了出去,我在大树底下站着,似乎温暖了一些。其实大树早已掉光了叶子,只余光秃秃的树杈在寒风中静立。一对穿着红色情侣衣服的男女拿着红色的本子在不远处拍照,清脆的笑声使寂静的冬天跳起了舞。爱意无法掩饰,就像寒冬里的阳光,从来都温暖人心。
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,我不得不回去。经过爱情盛放的年轻夫妻时,我心中涌动着一股力量,远远地回头对他们大声喊:“恭喜你们啊!”于是就飞快地跑了,只依稀听到女孩朗朗大方的回道:“谢谢你啊!”
至高至明日月,至亲至疏夫妻。
我用尽全身的力气,不断地奔跑着,奔跑着,周围的景色一闪而过,似乎这样就可以超越光的速度回到过去,似乎这样就可以让世界停留在这一刻,似乎这样就可以烧掉所有躁动的苦涩。可是啊最后我已经耗费了所有的力量,只能停下来,喘着气望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。是还在下雪吗?雪已经停了,那么落在我脸上的是什么呢?有点凉,止不住的雪啊。
天色渐晚,在父亲的坚持下我们一家三口吃了一顿难得的、算是温馨的晚餐。饭毕他坚持着送我们回家,当车经过离家不远的小公园时,母亲突然说:“就在这里停吧。娜娜,我们就从这里走回家。”父亲也坚持着下车一起走。雪后的公园人烟稀少,空气却很清新。更为难得的是,一弯月出现在夜空中。
记得我小时候常常会来到这里玩耍,像现在一样,我走在中间,爸爸和妈妈在我的两边。弯月透出一点儿亮光,儿时两高一矮的身影,到如今已变成两矮一高。我们绕着公园走了两圈后,母亲站定,对父亲说:“你回去吧。”父亲嗫嚅着,想说什么还是没有说出来。母亲转而看着我,眼睛里有细碎的光亮。我走上前,拥抱着多年未曾触碰的父亲,父亲的身子轻轻地颤抖着,“好好照顾……照顾好你妈妈,照顾好你自己。”我伏在他曾经宽广的肩头上,像儿时的小女孩般无所顾忌地贪恋着这一刻。
我退到一旁,低着头,斑驳的树影里透着两人轻拥的画面。
在回家的路上,母亲问我是否知道我的名字是怎么来的。
“因为Luna在英文里的意思是‘月亮’或者是‘月神’,你父亲就在像这样的晚上向我求的婚。而我又是在夜晚生的你,那晚的月色多美啊,第一眼看到你时,你小小的,像沐浴在月光中的小天使一样,那一刻,我便知道了你的名字。”
我看向沉浸在记忆中的母亲,此时明媚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,散发着一层柔和的光亮。我美丽的妈妈,仿佛回到了二十岁时年轻的模样。我想,如果月神有模样,那大概唤作母亲。
“之后,就我们两个生活下去,你会害怕吗?”
“不会。”
因为我一直会是你的月光,而你亦如是。
(注:本文于2018年4月23日,获佛山科学技术学院人文与教育学院小小说征文大赛一等奖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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